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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骨初现地 绝学有传承
2016-06-19  

习近平总书记在上月召开的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指出,要重视发展具有重要文化价值和传承意义的“绝学”、冷门学科。习总书记特意点到了甲骨文,他说,一些学科事关文化传承的问题,如甲骨文等古文字研究等,要重视这些学科,确保有人做、有传承。

的确,甲骨学虽然冷门,但作为至少已有3000多年历史的商代记事文字,甲骨文反映着殷商文化和早期汉字的发展嬗变,对中华文明的传承意义重大。1899年之后,缘于几代学者如王懿荣、孙诒让、罗振玉、王国维、郭沫若、董作宾、于省吾、胡厚宣、唐兰、商承祚、徐中舒、孙海波、朱芳圃、李学勤、裘锡圭等著名学者的不懈研治,甲骨学已成为当代国学之瑰宝,倍受海内外学人珍视。尽管由于1949年以前的动荡时局,大量甲骨文流散于世界各地,但它们共同的源头大指向了安阳殷墟,而河南一直是甲骨文和商周古文字的发掘大省,这方面也是中原学子长期坚守的研究方向。

目前,河南已经形成了包括河南大学、河南省社会科学院、安阳师范学院等在内的甲骨学研究阵地,包括古文字学者王蕴智、涂白奎、门艺、齐航福、章秀霞、刘风华、苗利娟等在内的诸多学人对甲骨文已经进行了数十年的系统研究,完成了《中原文化大典·古文字卷》、《甲骨文构形研究》、《河南历年出土甲骨文研究大系》、《河南出土商周青铜器铭文集释》等重要课题,整理完成有《甲骨文语料数据库》和商代文字字形总表,全面系统总结了甲骨文分类研究成果,客观梳理了殷商文化的历史脉络,研制开发了商代文字信息检索系统,培养了一批批古文字研究新人。

更为可喜的是,学者们并没有满足于案头的研究,他们也一直致力于让公众亲身感受古文字的魅力。安阳中国文字博物馆就是当年郑州大学博士生导师王蕴智先生2001年致信时任河南省长李克强提出来的重要建议。他倡议在政府的支持下,能够对中原历年出土古文字资料乃至几千年来的汉字文化遗产给予重视,希望给我们的汉字安一个家。新创建的汉字家园应是一部具有让世人领略中华文明的景观式文字大典。它是河南的,也是中华的,而且又是世界的。它将以详实的资料、严谨的布局、科学的方法辅以现代化的高科技手段,高品位地荟萃历代中国文字样本精华,揭示古今汉字的文化内涵;真切生动地讲解古汉字的演化和构形特征,展现汉字发生、发展的历史轨迹;同时注重反映河南出土古文字资源与中国文字研究的地域优势。目前该馆与漯河许慎文化园都成为展示汉字文化的重要阵地。近年来,从王蕴智为带头人的河南学者也经常与公众频繁互动,出版专业著作与普及性古文字读物并重,并组织策划大陆与台湾学子的“汉字之旅”,王蕴智教授连续多年受聘为台湾多所大学的古文字学客座教授,用古文字这一纽带增进两岸交流。

习总书记的讲话精神,无疑会为甲骨文的研究和传承注入新的活力和强大动力。那么,甲骨文的研究现状究竟如何,还有哪些谜团待解?大河报记者对此进行了采访。

甲骨学走过百年不再神秘:

曾经的“天书”如今已能通读

释读甲骨文被认为是一件无比“烧脑”的事,至少多年来,有关某地某学者又破译了多少个甲骨文单字的新闻不时见诸报端,给公众造成了这样一种印象,甲骨文这座巨大的文化宝库仍被迷雾所笼罩。事实是否真的如此?大河报记者日前走访了多位省内知名甲骨文学者,以期还原这门绝学的真实现状。

甲骨文仍是天书?

常用字被破解后通读“天书”没问题

甲骨文三字世人皆知,其发现和研究已逾110年,不过在一些人的印象中,甲骨文仍是难懂的“天书”。“甲骨文从字义上来说‘死角’已经很少。110年了,如果甲骨文还是天书,那我们的学者也未免太笨了些。”河南省文字学会会长、河南省特聘教授、河南大学黄河文明与可持续发展研究中心博士生导师、古汉字研究所所长王蕴智先生微笑着告诉大河报记者。

目前,所有公开出版的甲骨文著录除去重片共计收录了7万6千多片甲骨文,这也是当代学者进行研究的材料基础。比较公认的数字是,甲骨文中共有4000-5000个单字,已经释读出的字约有1500-2000个。释读这种说法可能会给公众误解,没有释读出来的字并不意味着今人不知其义。而从事甲骨文研究已达30多年的王蕴智先生,统计的数字与上述略有差别,他认为甲骨文中的独立单字为4100多个,其中近约1200个字已被“释读”,这一部分字头可与后世的汉字字书相印合,也就是“活”到了今天;剩下约3000个字已经“死掉”,不易再与今天的字相对应,不过,它们的结体特征和记辞文例在书面语上都是可以通读的,有些冷僻难字多用来分别代表某个国名、族名、地名、人名、动物名、植物名、祭祀名等等。

为何学者们提供的甲骨文单字数量并不相同?河南省社科院副研究员、中原文化研究杂志社副社长齐航福告诉记者,不同的学者对于有些字究竟属于一个字的异体关系还是属于两个字看法不一,另外比较专业的古文字学者在释读文字方面要慎重一些,所以统计出来的结果会有差异。

不过,这些分歧与甲骨文经过几代学者的努力共同取得的研究成果相比,可以忽略不计。“甲骨文世界早已不再神秘,在考释清楚当时最常用的一两千个单字的基础上,学者已经可以通读甲骨卜辞,每段文字的内容基本都可以知悉。”安阳师范学院教授、安阳甲骨学会副会长郭旭东告诉记者。

而学者们对甲骨文这种商代文字系统的内在规律也有了更深认识,比如语法构成,可以准确理解其义。语言学的研究有助于史学研究的推动,直接促成了中国历史上第二个王朝--商代史研究的重大突破。“过去我们对商代的了解基本限于《史记·殷本纪》、《尚书》等古籍的只言片语,甲骨文的通读让我们能够直接了解商代的王室、治理机构、政治、经济、军事、交通和科技,并与史记相印证。一个集大成的成果,就是十一卷本《商代史》的编纂,如果没有甲骨文的材料支撑,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郭旭东说。

甲骨文是象形字?

爱好者们“看图猜谜”式研究易入歧途

纸是汉代才发明的,商代人们只能把字写在甲骨上,这是不少今人想当然。事实上,甲骨学与商代历史文明的研究,吸收的不仅有甲骨文的研究成果,还包括金文、陶文、玉石器文、后世简牍以及田野考古的新材料。换句话说,唯殷先人,有册有典,当时书写文字的载体,甲骨仅是其中的一种,绝非唯一。

“甲骨文只是当时书写文字的冰山一角。商代同时期还有范铸在青铜器的铭文、还有陶文、玉石文,那时候它们的字形结构是一样的,同属于一种成熟的商代文字体系。”王蕴智说,而当时最常见的书写方式,主要是用毛笔往竹简、木简上写,可惜中原的地下土质条件不易使它们保存下来。甲骨文中本身就有典、册这些字,其结体特征就是取像于简牍之形。

上世纪90年代后期,考古工作者在郑州小双桥遗址出土的陶片上发现了毛笔朱书文字19件,这些文字符号多是用朱砂颜料书写在陶缸表面,字体工整、笔画流畅,其年代相当于商代中期偏早,应是我国目前所发现的商代最早的笔书文字。可以说,用刀锋刻写和用毛笔书写是殷商时期并存的写字方式。

有意思的,用毛笔书写可能游刃有余,刀刻则不那么容易。殷墟中发现的甲骨文,商王武丁早期的都是歪歪扭扭、大小不一,手法显得不很熟练,到了武丁中期以后,甲骨上的字越写越好看,越写越有法度,最后至商纣王时期,字越写越秀气,每个字能写到一个黄豆大小。

与此相关的另外一个误读是,甲骨文常常被认为是一种象形文字。齐航福告诉记者,甲骨文已经是成熟的文字,而非比较原始的象形字,象形、指事、会意、形声、假借等造字法甲骨文中都有了,但也有合文字、借形变体字等字例并不符合后世的六书条倒。“很多甲骨文爱好者潜意识当中将其定义为象形字,喜欢用看图猜谜的方法去猜测每一个甲骨文,这是比较危险的,文字考证必须建立在字形分析的基础上。”齐航福说。

只有安阳出甲骨?

郑州地下或许埋藏更早的甲骨文

尽管如今散落在世界上12个国家和地区,但绝大部分甲骨文都出自安阳殷墟,作为远古的占卜记录,这些甲骨基本服务于盘庚迁殷之后的商朝八代十二王。那么,是不是只有安阳才出甲骨?

并非如此,包括河南多地以及济南、北京等地均有甲骨文出土,其中,郑州出土的甲骨文所处时代比殷墟还要早。王蕴智告诉记者,既然甲骨文是成熟的,那么这种文字在更早的时期也会有遗迹留存,在盘庚迁殷之前,甲骨文已经存在。1953年4月和9月,河南省文物工作队分别在郑州市货栈街二里岗期遗存中发现两片刻字牛骨,其内容和占卜活动密切相关,时间上属于商代早期,也就是早于殷墟。这说明至少在郑州二里岗期,先民们已经形成在甲骨上刻写占卜记录并有意在骨料上培养写字技能的风习。

王蕴智指出:这两片甲骨的出土并非偶然,今后在商代前期的都城级遗址中,应当还有相当数量的甲骨文。换言之,比殷墟还要早的带字甲骨,依旧藏在郑州地下的商城遗址中。与此相印证的是,不光是甲骨文,金文及朱书陶文等早于殷墟时期的古汉字遗迹主要出土于郑州地区,在安阳、漯河(说文鼻祖许慎故里)之外,郑州在汉字发展史上也当占有一席之地,因为这里是商代早期政治、文化中心。

学者:搞甲骨文要耐得住冷寂

今年3月,纪念殷墟妇好墓考古发掘四十周年特展在首都博物馆举行,丰富的出土物引发了文博爱好者的关注,而无论妇好还是她的丈夫武丁,丰满的人物故事都有赖于甲骨文的破译。专家告诉记者,这种破译,必须依靠学者们从无数碎片化的甲骨卜辞当中运用“蒙太奇”手法组合还原。

比如,妇好生前能征善战,“事业”相当成功,但她作为武丁的多位妻子之一,家庭角色履行得如何?王蕴智通过卜辞发现,妇好至少给武丁生了四个孩子,并且是两女两男,“因为卜辞中有四次不同时间的贞娩记录,妇好生第一个孩子是女孩,一年后所生第二个还是女孩,武丁占断为不吉,不高兴,以后的两个都是男孩,武丁称嘉”。

再比如,甲骨文中,有关武丁的卜辞占了一半左右,他的头疼脑热事无巨细都有记录,也让我们真实地认识了这个3000多年前活生生的人。他贵为说一不二的商王,也是个纠结的人,在某段时间内连连占卜要不要娶这个或者那个女人;他虽然文韬武略,也打过败仗,一块甲骨记载,西北的土方打死了他75个人,他念念不忘,还把这块甲骨涂上红色,提醒自己报仇。

这些有意思的细节就隐藏在数不清的甲骨当中。不同于其他考古项目对科技的充分借力,甲骨文的考释必须依靠研究者长时间的案头工作,因此,也需要更多人能耐得住寂寞、坐得住冷板凳地参与甲骨文研究。“学者们释读了比较好认的一两千字之后,剩下的这些远古地名人名族名较难解决,研究难免更加冷寂,想有突破,也格外需要补充具有文献功力的后续人才。”郭旭东告诉记者。

而对当今甲骨文研究来说,大数据的建立也是刻不容缓。目前,凝聚几代甲骨学者心血的《甲骨文合集》《甲骨文献集成》等多卷本著作已经出版,不少学者正致力于将所有甲骨文的图片、考释情况电子化、网络化。大数据不仅可以极大地方便学者研究,更可以对公众开放,满足文史爱好者和书法爱好者等的需求,传承中国文化,而这也需要更多的人力和资金投入。

甲骨学走过百年,已经取了巨大成果,但还远远没有划上句号。“我们还需要至少10年来完成难点文字的释读,再用20年来做甲骨排谱和商代大事记研究,30年后,我们或许可以完成殷商史、商代文字学、商代书法学、商代方国地理学。现阶段,我们也需要穷尽各种甲骨文原始资料,整理好所有的字、所有的故事,让公众来直接感受到甲骨文和商代文明的魅力。”王蕴智说。(记者:游晓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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